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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墨/悠然 《呼啸山庄》 

文/小号卷心菜 微博/小号卷心菜   序章   “鬼,救命!有鬼……”   她的惨叫被震耳欲聋的雷声淹没,窗外的暴雨掀起了绝望的浪头,在这个风雨飘摇的夜晚,闪电利刃般把夜幕划破,正好照亮了眼前的男人右眼上深深的疤痕。   远方密布着长年朝天空吐着废气的烟囱,那其中的一根被雷击中,脆弱的红砖粉身碎骨以后,工业时代的巨兽看起来仍然难以撼动。夜幕中的伦敦抬头看不见一颗星星,城市在暴雨的洗涤下,愈显肮脏。   她的尖叫声戛然而止,因为男人的手已经卡住了她的脖子,缓慢地把她从地面举起,深紫色的眸子里倒映着她命在旦夕的痛苦表情。   墙上的大蓝蝶标本悄无声息地目睹了一切。   “说,你为什么见过我?”     一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街灯在伦敦常年不散的雾里透出点黑黄,细看一眼,是半透明的光线里漂浮着细小的煤渣。白起想不起来在伦敦的哪个咖啡馆里听谁说过,据他自称是作家,他说这是一座黑色尖叫的城市,黑兮兮的城市,无望的城市,铅灰色的苍穹根本找不到出口。   这是最好的时代,也是最坏的时代。   白起站在转角的路灯下,面向着不远处李泽言才刚入夜就灯火通明的豪宅。   这里是伦敦北面一片被英国第一大资本家李泽言买下的地,环境与白起平日里奔走的贫民窟兰贝斯区完全不同——那里没有一个男子的皮肤、衣衫和鼻孔是干净的,全都沾有粉末和煤灰。城里的动植物受到煤烟的污染,覆盖一层厚厚的煤灰,连有的餐桌都是发黑的,甚至能感到伦敦的污垢在脚底下、屁股和后背滑动。于是人们呼吸道阻塞,感官迟钝。   入夜时分,无数马车停在李泽言的宅邸门前,贵妇人从马车上下来时还称得上端庄,而那些初入交际场的小姐已经按捺不住兴奋的脚步,毕竟,今晚伦敦城里的钻石单身汉将悉数到场。   白起理了理杏色风衣的领子和头上的粗布鸭舌帽,朝已经隐约传来了轻歌曼曲的宅邸走去。伦敦的夜晚总是来得太快,片刻后,白起的身影已经完全消失在雾里,手中的报纸被突如其来的风吹落在刚刚站立的街灯下,昏黄的亮光正好投射在报纸的头条,仿佛那条新闻的主角值得全伦敦的目光聚焦。   “天才发明家许墨宣布大东方号首航日期”

  二   白起虽然年纪轻,经验却十分老道,要在衣香鬓影中找到自己的目标不难,只需要往小姐们最多的地方看一眼就行——王子周棋洛被贵妇们围着,听他说现在巴黎最时髦的造型;李泽言则被淑女们争抢着在他面前谈论歌剧;所以,那个被贵族小姐们用好奇眼神包围的男人就只能是许墨了。   一颗工业革命的时代浪潮下冉冉升起的新星,与对发明有浓厚兴趣的周棋洛私交甚笃,还获得了实际由李泽言控制的英格兰银行提供的巨额贷款。正式搬到伦敦后,短短半年里就公布了不少让人称奇的发明作品,成为整个英国的风云人物,这次的宴会,就是为了庆祝他完成大东方号的设计。在白起看来,这个男人的内里就跟这座伦敦城一样,笼罩着黑色的,密密麻麻的煤渣。   然而他没有任何证据,这只是他作为一个警探的敏锐直觉而已。   两人的视线越过小姐们帽子上的蕾丝缎带,同时映在了水晶灯的菱形吊坠里。  

三   二楼会客室的壁炉里,柴火被烧得噼里啪啦地响,不时传出突兀的木头断裂声。   “Nice to meet you,白警官”,许墨脱下手套,向白起伸出左手,样子看起来十分坦荡。   白起一声不吭地摘下帽子,也从风衣口袋里伸出右手,礼貌性地打了招呼。   许墨对白起的冷淡不以为意,嘴角微笑的弧度始终没有垮下一度。   “你的同事韩野警官,上次已经做了相当周全的笔录,命案发生的时候,我和李泽言正在他的工厂里商讨如何改良设备,李泽言本人以及在场的工人都可以为我作证。”   眼前的男人把一身白色宴会服穿得十分妥帖,鼻子上的单目镜遮住了半边眼神,让白起无法从另一只眼中看出任何破绽。   “我过来找你,当然不是为了把韩野问过的话再问一遍。”   许墨稍微停了一下手上倒茶的动作,嘴角微笑的弧线仍然一丝不苟。   “哦?不知道我还有什么能帮得上白警官的?”   白起拒绝了许墨递过来的茶,径自坐到了沙发上,让自己的视线与许墨保持在同一个海平面上,不受他单目镜反射的淋漓波光影响。   “半年前,你位于伦敦郊外的产业呼啸山庄突然发生大火,是什么原因?”   许墨的一只眼睛里闪过冰锥般又冷又尖锐的眼神,让他的单目镜也似乎蒙上了一层霜,这样的表情仅仅维持了一瞬间,他又换上了温柔无害的笑容。   这足以让白起精准捕捉到他短暂的心痛。   “那座山庄地处荒野,总是雨骤风疾,火灾起因是我的老仆打翻了烛台,风太大,火势蔓延得太快,再救火已经来不及了……”   白起拿出笔记本仔细地记下了许墨的话,头也不抬地继续发问。   “起火的时候你在哪里?”   许墨低垂着眼,啜饮了一口看起来十分昂贵的东方白茶。   “那天我正好在伦敦公开新的发明,回程的路上远远就看见山庄起了大火。”   白起知道他没有撒谎,作为备受瞩目的发明家,许墨每次在伦敦的活动都会登上报纸的头条,不仅是因为他的发明领先其他人至少半个世纪,也因为,他的发明数量非常惊人,几乎每个月都有奇妙的小玩意被他带来伦敦,用记者的话来说,“他是上帝赐给大不列颠无眠的天才发明家,令人惊叹。”   但是,白起隐约总觉得哪里不对劲,这个男人背后似乎藏着无数的秘密,而解开一切的关键,也许就在那座他有意无意连名字都不忍说起的地方。   “呼啸山庄……”,白起顿了顿,不动声色地抬眼观察着许墨此刻的表情,“被烧毁的那天,有没有人员伤亡?”   许墨放下手中的茶杯,默默戴回了左手的手套——对于一个上流社会的绅士来说,在短短的几分钟里仅有一只手戴着手套,也是非常失礼的。   “有,我忠实的仆人老范被烧伤了,鉴于他半生服务于我和我的父亲,他得到了我的宽恕。”   毫无破绽的回答。   “咚咚咚——”,敲门声打断了两人的谈话,让白起快要从许墨眼中揪住的痛楚成功逃亡。   一个四十岁上下的男人走了进来,朝白起点头打了个招呼,眼神转向许墨示意楼下的人等他很久了。   白起问不出什么,戴上帽子起身告辞,与老范擦肩而过的时候两人四目交接,从右眼上方蔓延到脸部的伤疤让白起也有些惊讶,而在接触到白起凌厉眼神的一刹那,这位沉默的老仆就收回了所有试探。   他不发一言,微微欠身,态度却并不见得毕恭毕敬,伸出左手的姿势甚至称得上敷衍。   真可怕,连身边的仆人都如此善于掩藏。   白起想。      四   悠然来到呼啸山庄的那天晚上,天空下着暴雨,十二岁的许墨站在卧室的窗前,踮着脚尖,远远看见被闪电照得通明的荒野,父亲的马车正淌着泥泞驶来,可怜的马儿被溅得全身泥浆,看起来又累又倦,所幸,快到了。   如果父亲的马车在半路抛锚,冒着这么大的雨可走不回呼啸山庄。   “父亲回来了!”   即便是平时喜欢安静独处的许墨,此刻也忍不住像个小兔子一样蹦蹦跳跳地跑下楼,父亲每次从伦敦回来都会带回许多新奇有趣的玩意,不管回家的时间有多晚,都能让许墨兴奋得睡不着。就在他从楼梯的拐角探出头来的瞬间,对上了父亲怀里漆黑的一双眼。   许墨只觉得耳边只剩下雷声轰鸣,女孩的脸在闪电眨眼的间隙中忽明忽灭。小小的,蜷缩在父亲怀里,黑色的长发湿透了,卷曲成海藻的形状耷拉在胸前。   狂风在无边无际的荒野肆虐,呼啸着把半米高的杂草吹得抬不起头。   许墨好奇地走过去,父亲蹲下身子,让他正好能伸手触碰到女孩的脸。     五   呼啸山庄离伦敦的距离比想象的还远,虽然白起乘坐的是时下最快的四驱马车,但再好的良驹也经不住长途奔驰。在马儿休息的间隙,白起跳下马车,拍了拍风衣上的尘土,环顾起四周碧绿的原野来。   “白起。”   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白起回过头,看见上司梁季中正叼着烟斗,拄着拐杖在英格兰的乡间小路上蹒跚而来。他也曾经是伦敦最出类拔萃的警长,但此刻,他看起来和任何一个失去了独女的老人没有两样。听说他那贵族小姐出身的妻子因为伤心过度最近回了娘家,而他却没有给白起施加太多压力——他一向很欣赏这个有干劲又负责的小伙子,还一度想把女儿嫁给他,可惜白起并不喜欢这位伦敦城里出了名傲慢的大小姐,在大小姐表示非许墨不嫁之前,白起就已经向上司婉转地表示了拒绝。   白起没想到,与这位小姐的第一次正式见面,就是在她卧室的床上。她满脸泪痕死不瞑目,双手双脚被绑在床沿上,颈动脉和双腕的血管都被看起来极为锋利的刀——很大可能是解剖刀——划出了深及见骨的口子,脖子上还挂着昂贵的项链——蓝宝石质地的蝴蝶让干涸的血液看起来依旧艳丽,身下的白色床单被血染成了一片罂粟花田,四散的黑发像来不及逃离火山岩浆追杀的蛇群,被永远地定格在了死亡的瞬间,与她清冷而美艳的脸共同构成了一幅极富美感的画面。   在场所有人都震惊得说不出话来,沉默被窗外刺耳的蒸汽汽笛声打破,从四层高的豪宅向下望去,在城中穿行的一列列火车不过是从未走出怪圈的蝼蚁。   现场完美到没有一丝线索,也没有财物损失,只有这位大家闺秀锁在抽屉的日记显示那天她要与许墨——她一直热切追求的对象彻底摊牌,而家里的仆人也被她刻意支开,没有人看见有可疑的人进出宅邸,许墨拥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据,于是,这件轰动全城的杀人案一直没有突破,这让白起见到梁季中的时候总觉得有些内疚和窘迫。   “-A running horse needs no spur.-”   梁季中看出了白起的心事,反过来安慰下属,然而白起并不擅长这类夹杂着“谚语”的对话,只能轻咳一声,把话题又转回到了案子上来。   “长官你……怎么会在这里?”   梁季中举起拐杖指了指不远处的画眉山庄。还是春天,峡谷间的画眉山庄周围郁郁葱葱,开满了不知名的小花,风吹到山下的时候就变了脸,是东南信风一贯温柔的模样,让白起很难相信正如火如荼推进着工业革命的英格兰还有一个能与尘世喧嚣完全隔离的地方。   画眉山庄的四周飞舞着一群骄傲的孔雀蝶,上个世纪以来贵族们喜爱采集蝴蝶标本,随着工业革命的深入,蝴蝶也变得越来越罕见,贵族们便开始在乡间的庄园饲养蝴蝶。   白起不屑于上流社会矫情的乐趣,但一只飞舞的大蓝蝶却吸引了他的注意,这种蝴蝶不很大,也不很蓝,并不特别美丽,但数量稀少,且生活在人迹罕至的荒野。它是上个世界的蝴蝶标本里最受欢迎的一种,几乎快要被捕杀殆尽,也很难饲养,白起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活的。   那只大蓝蝶朝着几里以外伫立在山顶上的呼啸山庄飞去,似乎在提醒白起此行的目的。   呼啸山庄,许墨从小生长的地方,周遭的环境让白起有些意外,因为这里看起来并不能孕育出一个总是挂着温和微笑的男人。在山下远远望去,那座总是乌云密布的庄园让周围的绿色都变得黯淡,映入人眼帘的只有黑白,长期住在这里,绝望能将人的想象力都扼杀殆尽。山庄的大门总是面对着狰狞的狂风,山庄外光秃秃的草丛中杂乱地躺着几块石头,嶙峋的岩石间攀爬着张牙舞爪的荆棘,野蛮生长的树木都向着一个方向伸展腰肢,似乎想逃离这片太阳从不眷顾的地方。   而这里恰恰是大不列颠最伟大的发明家的故居,他钟爱此地,既不翻修也不出售,让它始终保持着火灾以后的模样,听说许墨经常从伦敦回到这里,夜半点亮烛灯,从山下望去仿佛山庄里住着四处游荡后归家的孤魂。   那次火灾让白起非常介意,白起相信,能击破许墨无懈可击的表面的钥匙,就藏在原封不动的火灾现场里。     六   许墨的食指在女孩脸颊划过,那是种细腻又让人迷恋的触感,很多年后他碰触她身体的每一寸肌肤时都能获得相同的美妙。她粗而密的睫毛上还盛着雨水,黝黑的眼睛一笑,雨珠就顺着睫毛的弧线滑落在许墨的指间。他想顺势抓住,那滴水珠却像冥王的沙漏中流淌的细沙,从他五指之间徜徉而过。   “抱歉,我亲爱的儿子,为了去接一位挚友的女儿,忘了给你买四弦琴了……”   “没关系,父亲。”   男人对儿子的懂事很满意,又从身后拿出一根马鞭来……   “这是给……”   许墨对马鞭没有兴趣,眨巴着眼睛笑的女孩让他更感好奇。   “从此她就与我们一起住在呼啸山庄,她的名字叫……”   男人顿了顿,想不起女孩的名字该如何说。   “悠然,悠——然—。”   女孩重复了一遍自己拗口的吉普赛名字,不过七八岁的年纪,说话还奶声奶气的。   这个名字对于大多数英国人来说都太难了,但难不倒许墨,他用了一秒钟就记住了她的名字。   也许是铭记太过于容易,此后,遗忘用尽了他的余生。     七   等不及马匹喝饱水,或者说是不知道怎么拒绝上司邀请自己去画眉山庄作客的盛情,白起推说兰贝斯区还有不少案子需要处理,匆匆步行上了山。   越接近呼啸山庄,西边的乌云就越发吞噬了本就带着点灰的蓝天,东南风逐渐变成北风,灌进白起的风衣里飒飒作响,竟然让他觉得有些寸步难行。“呼啸”是一个意味深长的形容词,形容这地方在风暴的天气里所受的气压骚动,以及对白起这样的来客极度的不欢迎。   白起捂着帽子穿行在乱石丛生的荒野中,狂风怒吼着,在第一滴雨降落之前,把白起的帽子从他掌中的缝隙里掀起,吹到了山庄旁一座孤坟的墓碑上。   那是座被石楠包围的坟墓,没有墓志铭,甚至没有名字和生卒日,屹立在呼啸山庄迎风处,面朝着整座旷野,四周没有任何杂草,看起来有人精心打理。狂风的怒吼中,黄白色的野花瑟瑟发抖,此刻突至的雨点大得像颗珍珠,水珠在墓碑上流成一道道细窄的沟渠,勾勒出的字母似乎是被人用什么锋利的东西生生地在石碑上刻出来的一样。   也许是安睡于此的亡魂,每晚从地穴里匍匐而出,用锋利的指甲在石碑上刻下的,不甘被世人遗忘的爱恨。   冷风让白起在湿透的风衣里打了个冷颤,雨水填满的沟壑看起来像某人脸上的泪痕,他用布满粗茧的食指一遍遍地沿着纹路摩挲,虽然大雨模糊了白起的视线,但生僻的单词还是透过指尖的触感浮出了水面。   奇怪的名字,悠然。     八   兰贝斯区是伦敦臭名昭著的贫民窟,这里工业密集,遍布染坊,化工作坊,粪肥厂还有制蜡的。被雇佣的工人在这里挖死人的尸体,用脂肪作蜡,骨头里提取碱,而肉当做狗食给卖了。   这里的居住密度令人难以想象,男人和女人们互不认识,不过为了三五便士的便宜就淫乱地睡在一起,酗酒斗殴屡见不鲜。因为不负责任的关系而诞生的孩子不在少数,他们中的一些死在了资本家工厂的烟囱里,一些则成为了这个城市里一流的小偷。   “白警官!这是半年来的第三起了,再这样我的工厂要倒闭了!噢,我尊敬的女王陛下,下次能出席皇室的宴会,我一定要亲口告诉她……”   白起双手插在风衣口袋里,留下瑞克假惺惺地在原地哭诉——打砸工厂,释放童工,让鞭打孩子的恶棍不知所踪,这样的恶性事件不止在瑞克一个人的工厂里发生,半年里几乎全伦敦的资本家都遭了殃,除了李泽言。   李泽言是伦敦唯一一个不剥削工人,压榨童工的资本家,他致力于改良机器,资助发明家,希望提高机器运行的效率以减少工人工作时长。伦敦接二连三被破坏的工厂最后也都毫不意外地被李泽言收购,无家可归的孤儿童工也被他所有的孤儿院收养,接受基本的教育。   一切的线索都指向了李泽言,但白起问遍了自己在伦敦各个黑帮里的线人,没有哪个帮派和李泽言有关系,也没有帮派接管工厂……但无论是线人,还是被拯救于魔窟的孩子都不约而同地提到过一个名字:   Ares。   没有人知道他是谁,但白起知道他一定与既得利益者李泽言有关系。   正在沉思的白起被瑞克的絮叨搅得心烦意乱,一时没注意被扒手揣了口袋里的钱包,七八岁的孩子一看就是刚入行,兰贝斯区还没人敢偷白警官的钱包。脑子里迅速计算出对方最佳的逃跑路线,一分钟后白警官已经在隔壁的小巷口拦住了他的去路。   “拿来!”白起朝小家伙晃了晃手。   孩子低头奉上白警官的钱包,谁料还是被揪着衣领拎了起来。   “谁派你来的?!”   孩子委屈得快哭了,被白起放回地上架着脖子一路带到了小巷深处的酒馆里,一个中年的吉普赛女人看见白起就想跑。   “站住!”   女人眼看走不掉了,只能转过身给白起赔笑,“好久不见,白警官。”   白起的脸色比伦敦的天空还暗,伦敦市里贩卖儿童的勾当屡禁不止,为了工厂的运作和资本家的钱包,政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有梁季中曾经在十几年前顶着压力整治过一回,那之后人口交易在伦敦逐渐转向地下,虽然没有禁绝,但也没有以前那么嚣张。   “我早就警告过你……”   佩基当然知道这位整个兰贝斯区都忌惮的白警官有多么不好惹,慌忙摆手解释。   “塞巴斯蒂安是被母亲留在我这里的,父亲是谁她自己也记不清,孩子生下来以后就和别的男人去巴黎了,那里还是比伦敦要适合吉普赛人……”   白起的手摸到自己揣在口袋里的纸,他隐隐觉得这个女孩是一切谜题的关键,从呼啸山庄回来的这几天他一直随身带着,拿出来的时候整张纸已经变得皱巴巴的。   “这个人你认识吗?”   佩基就着昏暗的灯光小声地读出了纸上的名字,发音与白起想象的有些不一样。   “悠然……当然认识,可怜又幸运的小姑娘,既不知道父亲是谁,也没有得到过多少母亲的疼爱,在她刚懂事的年纪她母亲就因病去世了,后来被人卖到了工厂里……”   白起冷哼一声。   “被人?是被你卖的吧?”   佩基尴尬地咳嗽了几声,吉普赛人的屋子总是狭窄又闷热,充斥着一股说不出香臭的烟熏味。   “咳咳……她在工厂里待了好几年,后来您的上司梁警官把她工作的工厂封了,之后听说她被一个有钱人收养……”   白起皱起眉头。   “你说什么?把工厂封了?!”     九   “嘘……”   悠然打开衣柜,发现许墨也躲在里面,食指比在唇边提醒她小声一点。   她咯咯笑了几声,提起裙子也钻了进去,许墨往旁边挤了挤,两个孩子并排坐在衣柜里,透过柜门的缝隙偷看着外面的情况。   两人的头挨得太近,一不小心撞在了一起,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他顾不上自己,忙揉了揉女孩的额角。   “疼吗?”     十   “疼吗?”   少年重重地从马背上摔了下来,很疼,但所幸他的女孩毫发无伤。   那天他的马儿心情并不好,一定是他把马鞭挥得太重了,马儿抖了抖身子,摆动了几下尾巴,把两人从马背甩下来以后撒开蹄子跑了,少年抱着她滚落在呼啸山庄后的草丛里。   那时候她已经十五岁了,喜欢穿红色的裙子,每天骑马驰骋在呼啸山庄外的荒野间,像一朵肆意生长,迎风怒放的蔷薇。   她的肌肤带有吉普赛人天生的野性美,即使在难得晴朗的呼啸山庄长大,仍然像吸饱了阳光一样,没有一寸不充斥着活力。此刻摔在少年身上的她半撑起上身,散落的黑发在脑袋四周撑起一把遮阳伞,让少年逆着光看不分明她的模样。   红裙滑落的肩头正指引着少年炙热的目光,在她柔软饱满的胸脯的一线间有太多奥妙蕴藏。少年的手握住蜂腰,翻身把她压在草地上,随狂风摇曳的杂草遮住了两人大半的身影,只能隐约从晃动的缝隙间看到反复轻啄的双唇,短暂地分开又愈发频繁地贴近。一开始只是蜻蜓点水般品尝了恰好从叶尖滴落在唇上的露水,然而这不能满足长久以来的饥渴难耐,他卷起舌尖从她嘴里舀出更多维系新生的源泉,他埋首在她双腿之间目睹了整片荒野中最美的花蕊。   感觉到自己刺破了蝶翼般轻薄的纱,鲜血流出来的温热让他想起呼啸山庄的傍晚,暴雨的降临总是酝酿得太过漫长。       十一   “韩野,我让你找的档案找到了吗?”   白起赶回警局的时候,韩野正手忙脚乱地整理堆成小山的文件,大部分看起来都年代久远,纸面泛着老旧的黄。   “白哥,你的消息没错,十四年前长官真的封过一家工厂,并且把当时救出来的童工都送进了孤儿院,当时的倒霉蛋就是瑞克。”   奇怪……   梁季中虽然是个尽职尽责的警官,但出于家族立场和女王对资本家的纵容,伦敦警方几乎从来不会做出封工厂这样触及资本家利益的行为,梁季中管辖的伦敦警方十几年来也默认了这种“渎职”,为什么十四年前唯独封掉了一家?童工送去孤儿院也不过是从一个地狱到了另一个地狱,警方不可能不明白这一点……   “他为什么要大费周章?”   白起自言自语道。   眼前的韩野还在和文件搏斗,每一份散落在办公桌上的纸张看起来都一样,没有人能第一眼发现最关键的那一张。   要想藏住一片树叶,就把它放进整片森林。   白起一瞬间明白了什么,但是,为什么……整件事情为什么会发展成现在这个样子?   他还想不明白,因为他不过触及了残酷事实的冰山一角。  

十二   呼啸山庄外下着暴雨,神父嘴里喃喃的祈祷与雨声混合成奇妙的交响曲,黑色的棺材被缓缓下放,泥土里的白色小雏菊被打得七零八落,屋檐下的窗台停着一只大蓝蝶,沉默地送别呼啸山庄的男主人。尽管被许墨紧紧揽在怀里,一把黑伞仍然让悠然的肩膀被暴雨打湿了。   冷风吹来,她咳嗽了两声,开始瑟瑟发抖。     十三   “白警官,请稍等,时间太久了,我需要一些时间才能找到收养人的资料。”   白起点了点头,示意孤儿院院长自己出去走走。   这里是伦敦诸多孤儿院中普通的一所,环境尚算整洁,却并不见得没有肮脏之处——许多孤儿院会把无人领养的孩子二次贩卖到工厂里。如果是漂亮的少女,等待她们的便是妓院。议院一直没有通过相关的法律,警方即便行动也没有彻底安顿孩子们的地方。   走廊深处的护工正抱着一具小小的被白布包裹着的尸体,走到庭院里的时候看见白起,神情变得有些不自在。   “怎么回事?”   “吗啡……致死。”   “给这么小的孩子用吗啡?”   白起的怒吼在死寂的孤儿院里回响,只听见有人冷哼一声,从房间里走出来。   “用吗啡治疗鹅口疮是大多数医生的选择,对于这个孩子过敏致死的结果,我深表遗憾。”   深表遗憾?   看到贾三陆满不在乎的样子,白起忍不住冲上前揪住他的衣领。   “不止鹅口疮,上次有婴儿不过是彻夜啼哭,你也是开的吗啡!”   贾三陆掰开白起的手指,傲慢地整理被弄皱的衣领。   “白警官,我想提醒你注意一下对待我们内科医生这种绅士阶层的态度,我可不是兰贝斯区那些三教九流的人物……”   滥用吗啡是伦敦,甚至整个英国都存在的问题,工业的发展为人们带来了前所未有的想象空间,药品的制造提升了新的台阶,为医学带了更多可能性,却也因此诞生了一批医学狂人。   “抱歉,白警官,你要的东西我找到了。”   就在白起寻思由头要给贾三陆一个教训的时候,孤儿院院长适时地打断了两人的对峙。   白起接过那张领养人签署的文件,时间是十四年前,被领养的孩子叫悠然,领养人是……   看到领养人的时候白起倒吸了一口凉气,甚至没有看见贾三陆大摇大摆地离去。   “范子航。”     十四   “少爷,你要的马车准备好了,你们……一起去?”   “嗯……”许墨把悠然抱上马车,“去伦敦接手家里产业的这段时间,就麻烦你了,我需要很长时间和律师商议如何重整父亲留下的庞大遗产。”   “一切遵照您的嘱托,少爷。”     十五   警局的审讯室外面常年积着污水,即使关上窗户也散发出扑鼻的恶臭。由于人口快速增长,卫生条件却无法满足生活需求,伦敦长期处于霍乱的危险中。医生们滥用药物,进行非人道的实验。治疗霍乱的方法是让病人喝白兰地;给生病的小孩喉咙上放水蛭治疗哮吼;医生让女病人高潮来治疗歇斯底里症……   犯罪在城市的每一寸角落里滋生,黑帮斗殴屡见不鲜,而白起所在的兰贝斯区警局只有……   八个人。   因为同僚都为查案忙得焦头烂额,审讯室里只有白起和范子航两个人,这位中年男人背挺得笔直,看起来在任何场合都不会忘记绅士该有的品格。   【可以给我一杯白茶吗?】   范子航掏出西服里的笔在纸上写道,字迹是漂亮的花体——许墨家是贵族出身,对管家仆人的要求十分严苛。   据许墨说,范子航在呼啸山庄的大火之后声带受损,已经失去语言能力,因此每次审讯都是用纸笔完成。   “只有开水。”   白起把滚烫的水杯“不小心”倒在了范子航的右手上,整整一杯,仿佛能听到他手背上的皮肉在惊声尖叫,而他紧皱起眉头不发一言,甚至没有吭出闷哼,缓慢而优雅地从左边口袋里掏出手帕擦拭残留的水珠。   真是哑巴?   “范先生,十四年前你收养了一个叫悠然的孤儿,是吗?”   范子航点点头,执笔在纸上写道:   【是老爷要收养的,我只是出面签字。】   “他为什么突然要收养这个女孩?”   【老爷说是朋友的孩子,代为收养的。】   “哪个朋友?”   【老爷并没有告诉我。】   “朋友的孩子”一向是上流社会惯用的说辞,通常情况下,一个鳏夫会突然收养一个孩子回家,无非是因为,那是个流落在外不可告人的,私生子。   白起还想再问更多,却被气喘吁吁回到警局的韩野打断了。   “白……白哥!”   “什么事?”   “贾三陆被杀了。”   范子航本来默默地还在纸上写了些什么,看见白起抽走了手中的笔记本,从容地笑着把钢笔收回了西装内袋里。   “白警官,回头见。”   他看着白起飞奔而去的身影小声地说。     十六   贾三陆是伦敦臭名昭著的医生,经常公开进行惨无人道的公开活体解剖,大大有悖于当时绅士阶层医生尊重医学伦理的传统,但在维多利亚金钱崇拜的风气下,许多利益共同体默认这种行为,警力极其缺乏的伦敦警方受制于资本家,无力插手干涉医生的用药与试验。   一路上白起和韩野听到不少人窃窃谈论着贾三陆,对于大部分人来说,他的死丝毫不值得同情。   从出血量来看,贾三陆死于自己宅邸密室的解剖台上,死因是被手术刀放干全身血液,从他死亡时的可怖表情来看,很可能在死亡以前一点一点地看着自己的血液流尽,无论是犯案癖好还是下刀处的干净利落,都与不久前梁季中的女儿被杀案极为相似。被杀现场被翻得乱七八糟,大量文件散落在地上,看起来凶手在寻找着什么,但仆人们对贾三陆的文书一无所知,并没有办法从中辨认少了哪些重要文件。   现场也没有明显的证据,白起只能和韩野一起把文件整理回警局。   要想藏住一片树叶,就把它放进整片森林。   白起一瞬间脑海里又浮现出了这句话。   有哪里不对。   与其在这么多文件里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为什么不干脆全部带走呢?如果是想销毁某张重要证据,为什么又不干脆全部烧毁呢?   到底是为什么?  

十七   两天后,报纸上爆出贾三陆私底下控制整个伦敦吗啡市场的新闻,他不但自己滥用吗啡,还会给予其他使用吗啡的医生高额提成,舆论一片哗然,短时间内伦敦乃至整个大不列颠医生滥用吗啡的行为得到了有效遏制。   自那以后,伦敦的吗啡市场理所当然地落到了李泽言手里——组织专业的制药人员把含大剂量吗啡的舒缓糖浆降低浓度后重新上市,虽然没有那么容易让人上瘾,使得舒缓糖浆的销量大幅减少,但因为垄断,李泽言同样赚得盆满钵满。   Ares,白起又想起了这个人,尽管两起杀人案看起来都和他没有关系……贾三陆的死还毫无头绪,既得利益者也同样指向了李泽言,而兰贝斯区的传说Ares始终藏在伦敦的迷雾里,是暗夜里让人惶惑不安的黑影。   甚至让他怀疑,他是藏匿于伯特莱疯人院里的疯子……破坏工厂已经无法发泄他内心的忿忿不平,所以……   凡祈求必得到,凡寻找必寻着,凡走过——   必留痕迹。   无论他是疯子,还是幽灵。   许墨,梁季中的女儿,梁季中,许墨的父亲,Ares,悠然,贾三陆……这些所有人的命运交集究竟在哪里?   “韩野,查查贾三陆的出诊记录,就从十四年前开始查……还有,头儿度假结束了吗?   “结束了,最近许墨宣布了大东方号首航的时间,届时皇室和李泽言都会出席,伦敦民众很是期待,头儿已经开始安排安保事务。”   “许墨不是一直在忙发明和伦敦下水道的设计吗?怎么还有空造船?”   韩野无奈地翻了个白眼。   “白哥,我照你的指示跟了他很久,他每天确实非常忙,除了出席各种活动,几乎都待在马车和火车里,最近为了设计伦敦下水道的事情一直乘火车四处奔走,也不怎么回家。”   日不落帝国的天之骄子,黑夜也不能让其合眼的男人。  

十八   呼啸山庄离伦敦尚算有些距离,路面并没有修整到能适应工业革命以后更新换代极快的马车,并没有太多贵族愿意到此购买庄园。从呼啸山庄下山以后,仅仅能路过画眉山庄一座私人宅邸,田野间零星遍布着的只有农户们的小农庄,风景如画,但车子里的人显然无心欣赏。   即便是经过许墨亲手改造过的马车,在乡间小路上颠簸的程度依旧让悠然无法维持平稳的呼吸,体内的硕大不规律地顶弄着深处,随着马车前进时浅时深地研磨着内壁,女士们穿在蓬松长裙里的底裤都是敞开的,更方便她身下恶劣的人打发这场无聊的旅程。   要说是他在百无聊赖中攫取沿途的乐子,却也并不是这么回事,她才是在某颗石子引起共振时被欲望浪潮倾覆的那一个,那与海水一般咸湿的液体在她的发梢,锁骨和两腿之间掀起巨浪,让整具被包裹在华美裙子里的身体汗如雨下,狭小的马车里充满了从她每一粒毛孔中被榨取的,吉普赛人特有的香气。   “舒服吗?”   悠然发出细碎的呻吟,好像在海中的溺水者携着最后一口气,在她对这个世界感到厌弃而想要沉溺深海时,又被他织就的快感之网打捞起……所以,她在这具网里总是湿淋淋的,眼神里满是劫后余生。   “啊啊啊嗯……我们……去伦敦做什么?”   “去接手父亲的遗产,拜访卡森……还有退婚。”   小穴与心脏同时因为“退婚”两个字而骤然缩紧,难以想象他与别人结婚,即便只是存在这种可能,都能让她更放荡地取悦眼前的人。   马车越接近伦敦,路面便越平缓起来,身体的起伏不足以在欲望的舞台上获得掌声,许墨嘴含笑意地看着悠然在自己的身上跳起弗朗门戈,她因得不到粗暴的占有而痛苦的表情与舞者如出一辙。   “啊啊啊啊……帮我……Ares……帮我……”  

十九   “退婚?许墨早就退过大小姐的婚约?”   白起难以想象那个高傲的美人被人拒绝后还固执地要嫁给同一个男人。   “对,有钱的太太小姐们平日无事可做,对这类事情了如指掌,我一问就说了……”   “为什么大小姐和许墨会有婚约?因为他的父亲曾经是伦敦的贵族?”   韩野摇摇头。   “不是,有好些互不认识的人都说,头儿以前还是个小警察的时候和许墨父亲就是好友,他每年夏天都会在呼啸山庄住一段时间……头儿还没结婚的时候就和许墨父亲订下过以后女儿嫁给呼啸山庄继承人的婚约。”   梁季中的上位史在伦敦警界算得上公开的秘密,年轻英俊的小伙子救了被黑帮绑架的贵族女儿,娶了为自己折服的姑娘后平步青云。   想不到,还曾经是呼啸山庄的房客……   “韩野,所有线索的交集,都在呼啸山庄!”   白起拿出一叠出诊记录单。   “你看,这是贾三陆曾经前往呼啸山庄出诊的记录,上面显示他为了治疗病人的肺痨而开了大量的吗啡……病人的名字叫悠然。”   他拿出纸和笔,开始把所有零散的拼图一片片拼凑起来。   “十四年前,许墨的父亲托头儿找到了自己的私生女悠然,并且用隐秘的方式领养后带回了呼啸山庄。”   他在梁季中和许墨的父亲之间连上了一条线。   “这个女孩曾经被卖到瑞克的工厂里,和其他童工一样患上严重的肺痨。”   白起在悠然和瑞克之间画上了一条线,并且在悠然和许墨与许墨父亲之间,写上了兄妹和父女的标注。   “贾三陆在治疗悠然的过程中,滥用吗啡,让她的病情雪上加霜,很可能还对吗啡上瘾,这让许墨恨之入骨。”   他把许墨和贾三陆的名字连了起来。   “而大小姐一定是知道了什么,于是被许墨杀人灭口。”   他在梁季中的女儿和许墨之间打了个问号。   许墨为什么要退婚?死者到底知道些什么?   所有的箭头把关键人物的名字连成了巨大的网,而箭头的指向全部指向了一个人   许墨。   “大小姐的案子,有一个从来没有对外透露的细节,就连韩野你也不知道。”   韩野感到寒毛直竖,伦敦警方的办案能力一向有限,很少会细查尸体,也没有专门解剖尸体的法医,而白起少有的胆大心细,每次都会把死者的各种细节观察得一清二楚。   “她的舌头被割掉了,而且是在死后。”   “你是说,凶手坐在旁边看着她的血流干,然后再把她的舌头割了?”   “对。”   白起琥珀色的眸子沉了下来,眉头拧出深刻的褶皱。   何其冷静又残忍的一个人,甚至都不担心死者大声喊叫……   现场还有太多被遗漏的线索。   “韩野,我们回案发现场看看!”     二十   她眨了眨眼,过于狭窄的门缝只能隐约透出男人坚毅的下颌曲线,他的声音异常好听,有种让人荡漾的情绪,他连坐姿都极其优雅,从不会摇摆不定,只会在父亲询问他对伦敦产业的管理构想时用修长的手指缓慢地比划一些手势,让她不禁能想象这双手在自己身体上尽情地漫游。   她从没有想到,自己连这位素未谋面的未婚夫的真面目都没看清,就已经在肖想某些难以启齿的事情,为此,她小心翼翼地把门又推开了一些,这轻微的动作马上引起了他的注意。   他略微侧过脸,半边身子被窗外洒进来的夕阳笼罩,灰白色的西服染上了一层金,紫色的眼珠投射在她眼里时几近透明。   “我已经正式继承父亲在伦敦的遗产,之后也不排除去帝国殖民地发展的打算……所以,我冒昧地向您提出退婚的提议。”   他笑得毫无破绽,让她在看清那张足以让伦敦上流社会所有女人疯狂的脸时,还觉得这不过是自己素来拒绝去呼啸山庄作客而引起的误会。是的,她承认,在父亲提到自己那个从小在呼啸山庄的未婚夫许墨时,她很长时间都嗤之以鼻,并且每一次都拒绝了父亲希望两人见面的请求。她那位如今在女王面前如鱼得水的舅舅也总是对这桩婚事表示不满,大抵是贵族家的女儿非穷小子不嫁的荒唐事在自己家里已经发生过一回,足以让他不堪再受一次困扰。尽管许墨是贵族出身并且拥有诸多产业,但他还没有开始显露出发明家的锋芒,又从小生长在荒野里的山庄,实在不足以和伦敦城里长大的贵族子弟相比。   然而她毕竟是母亲的女儿,生来就有贵族的势在必得,她一生中从未如此深切地体会到母亲少女时的心情,并且已经决心重蹈覆辙。   她的父亲显然想到了她从前的极端抗拒,对许墨突然提出的退婚也露出了踌躇的表情,她几乎动用了身体里所有的,十六年来所接受的贵族教育,才克制出自己没有冲出去,只能在内心迫切地喊着:   “拒绝他啊,父亲,我不会嫁给第二个人。”     二十一   要说梁季中的宅邸是全伦敦警察里最豪华的也不为过——甚至很长时间里比他的好几任上司都要好得多,白起曾经为了公事来过很多次,都是只在一楼坐坐,除了查看命案现场的那一次。   “抱歉,白警官,韩警官,最近为了大东方号首航和编制皇家警卫队的事,主人常常出入皇宫……”   “没关系,我和韩野只是想再看看现场。”   “哎……谢谢你们,夫人觉得案子事关家族名誉,已不再执著追查凶手,伦敦每年大大小小的案子,大多是破不了的,主人比谁都清楚这点。”   老仆叹了口气。   “大小姐已经下葬了,房间里面的物品都会作为遗物被烧毁,你们想查看的话,今晚是最后的机会了。”   葬礼?   “许墨去参加葬礼了吗?”   白起很想知道答案,对他而言,这是个非常重要的问题。   “老爷邀请过,他拒绝了。”   白起心里的疑问又笃定了几分。   如果许墨与这件案子毫无干系,没有不出席葬礼的理由——父亲生前的挚友痛失爱女,即便曾被怀疑,他也早因为完美的不在场证据而撇清嫌疑,以他的性格,为何连葬礼都不参加,让上流社会增加一个茶余饭后闲聊的话题?   除非……他对死者的恨意更胜一筹。   大小姐究竟知道什么?   “请问,案发的那天,您一直守在门外吗?”   老仆边给两人引路边点头。   “对,小姐自从第二次被许墨拒婚以后,就变得喜怒无常,甚至可以说……有些精神问题,所以常常被关在房里,那天当值的仆人被她罚去打扫花园,而我被她要求去厨房做些吃的,做好了之后她却让我放在门口,我只好一直等在门外。”   “你有没有听到奇怪的声音?包括……呼救声?”   “那天晚上雨声太大,不过即使有,我们也不会开门进去,小姐被再次拒婚后一直间歇性地有精神错乱的症状,尤其喜欢说自己见了鬼,仆人们因此也非常害怕……”   听到了十分让人在意的字眼,白起不禁皱起眉。   “你说许墨退过两次婚,而且她说有鬼?”     二十二   案发现场位于四楼,一位贵族小姐深夜幽会年轻男子,还是曾经退过自己婚约的一位,确实有支走其他人的动机……死者与许墨约定时间的方式已经很难追查,毕竟,一份报纸的价钱就能让街上的报童替自己跑腿。   现场都被收拾得十分整洁,完全没有任何参考价值。白起曾经多次提出警方要出台保护犯罪现场的规定,但伦敦犯罪率太高,这类提议很难执行。   “白哥,听说大小姐是全伦敦上流社会最漂亮的女孩,许墨为什么会拒绝婚约?”   白起有些尴尬,自己婉言谢绝梁季中“提议”的事情只有彼此两人知道,只好咳嗽两声含糊应对韩野随口的一问。   “咳咳……不喜欢的话,也没什么好说的,也不是每一个人都向往上流社会……”   韩野似懂非懂地“哦”了一声,白起却又想到了什么。   “如果那天晚上她真的约了许墨,凭什么知道许墨一定会来?除非……她有许墨的把柄,许墨非来不可。”   房间里的情况已经变得和案发当天极为不同,死者华丽的衣裙,帽子,扇子甚至精致的白色蕾丝发带被整理好放在木箱里。   “韩野……我记得,那天我们带回去的证物,也有这种蕾丝发带。”   “对,已经被鲜血染成了暗红色,让人一时看不出是上流小姐喜欢的东西。”   是了,因为变得极其肮脏血腥,让人甚至看不出是上流小姐的东西。   死死盯着发带的琥珀色眼珠看上去也被蒙上了一层白色蕾丝。   “捆绑死者的,是死者自己的东西,也就是说,凶手一开始根本没有打算杀人,也许只是想问出点什么……那天晚上许墨在千里之外的工厂里,唯一一个有可能知道他和大小姐的约定,又有杀人动机的,只有……范子航,也许是私怨,但更有可能是受到许墨指使。”   白起拿出笔记本,那张巨大的关系网里独缺了范子航的名字。   “我们一直跟着许墨查不到线索,却没有想过,范子航才是凶手,那天晚上有可能是他代表许墨出面找大小姐谈判些什么……然后……一言不合,杀人灭口。”   韩野点点头。   “有这个可能。”   许墨,大小姐,梁季中,许墨的父亲,Ares,悠然,贾三陆。   白起在大小姐,许墨的父亲,悠然和贾三陆四个人的名字上画了×,并且在后面补上了范子航的名字。   “这几个关键人物,都已经死亡……许墨和范子航是嫌疑人,Ares……也许只是个搅局的,也许受雇于李泽言或者许墨,那么导致悠然死亡的关键人物还有一个人活着,那就是……”   “瑞克。”   白起在瑞克的名字上画了一个圈。   “瑞克的工厂被Ares捣毁之后,靠着以前积累的家底一直还是过得很滋润,Ares似乎不打算继续追杀他,但许墨要完成他的复仇计划,瑞克非死不可。”   “所以我们要盯着许墨和范子航?”   白起把钢笔的盖子盖上,随着那轻轻的“咔”的一声响,事情仿佛终于呈现出了全貌。   他把笔记本刷刷地往前翻,找到了前几天他与范子航纸上对话的记录,那天范子航最后写的一句话还墨迹如新——“白警官,如果没有别的事,我要回船厂了,少爷的那些仪器只有他和我才懂得操作。”   白起指着范子航的飞扬的字迹说:   “许墨的大东方号后天就出航了,作为许墨唯一的得力助手,范子航必定会跟他一起上船,一旦出航,几个月后才能返回伦敦。如果我是范子航,明天是杀瑞克最后的机会,因为瑞克被Ares盯上过,几个月后他也许已经搬离伦敦了……韩野,范子航的家你有没有去搜过?”   “范子航和许墨住在一起,他们两个都很少回去,我曾经找人……咳,是孩子爬进去看过,没有什么值得怀疑的地方。”   “你明天盯着范子航……我要去呼啸山庄一趟。”   “白哥,明天全伦敦的警力都必须集中在大东方号首航的港口,如果你缺席,头儿会不高兴的。”   “我不在乎。”

二十三   这是她第一次来呼啸山庄,这座被乌云与北风格外关照的地方,每次从画眉山庄往上望,似乎总是笼罩着哀愁,就像父亲总是用类似的眼神遥望于它。   她甚至怀疑父亲买下画眉山庄就是不愿意离开这里,他眼里总是藏有太多秘密,就像她明明喜欢帝王蝶,而父亲总是执着于那几乎绝迹的大蓝蝶一样。   但她此生没有一刻如此感谢自己的父亲,此刻他正坐在自己身边,与对面沏着白茶的男人寒暄。他手里泡的是种昂贵的来自东方的茶叶,虽然黄金般昂贵,却也不见得在流行喝红茶的上流社会受人欣赏。   “抱歉,呼啸山庄里只有白茶。”   父亲接过他手里的茶杯,细细品尝了一口。   “很好喝,自从离开了呼啸山庄,我很久没有喝到白茶了。”   许墨把另一杯茶递给了她,她仍旧维持着优雅的淑女做派,只是在他抽手的瞬间,用指尖轻轻触碰了一下他的手背。   他的眼神落在了她胸口的蝴蝶项链上。   “小姐,你的项链很漂亮。”   习惯于被人称赞的她也难得羞涩地低下了头。   “谢谢,是小时候父亲送给我的。”   许墨没有再继续答话,重新坐下给自己也斟了杯茶。   “父亲久病,一直没能去拜访叔叔,谢谢您过来看望他。葬礼那天遵照父亲的遗愿,并没有通知他任何一个好友,您知道,如果要这么做的话,伦敦可是有太多人要……”   “我知道,自从你的母亲去世以后,你父亲就不太希望与外界来往。”   梁季中啜了一口白茶,也不知道如何把话题继续下去。   “怎么不见老范和……?”   “他们去了伦敦,其他仆人都被我遣散了,我们准备搬到伦敦去住。”   她喝不惯白茶,只能假装抿了两口,捧着茶杯的手心都在出汗。   还是下午,呼啸山庄外面的天色已经沉了下去,隐约有雷声闷在云层的那头。壁炉里烧的柴火噼里啪啦地响,更显得许墨身后楼梯的方向所发出的异响十分突兀。   梁季中的表情有些紧张,双手端着茶杯,略显失礼地追问:   “是谁在后面?”   许墨回头看了一眼,再转过来表情竟有些宠溺。   “是我养的猫……天色不太好,有什么事情,等我搬到伦敦去拜访您时再说吧,再晚些您就不好回画眉山庄了。”   显而易见的逐客令。   她心有不甘,被许墨拒婚不过也就是几天前的事,父女两人几乎是马不停蹄地来呼啸山庄拜访,但许墨对二人的兴趣还不如对一只猫浓。   她不甘心。     二十四   韩野从旧斯皮塔佛德市场一路跟着范子航到了滑铁卢火车站,尽管大东方号首航放出了3000张船票,还有不少民众争相前往现场,但泰晤士河还是一如既往地繁忙。   蒸汽时代,帝国的齿轮从未有一天停歇。   那是伦敦混乱的一天,这艘巨轮多次试水都未成功,还曾经出过人命,直到辗转落到许墨手上。所有人都认为,这位发明家有着魔术师一般点石成金的把戏,能够把这艘维多利亚时代最大的航海怪兽推入蓝色的深渊。   那种热切仿佛一种末日的狂欢,积聚成雾,在伦敦上空久围不散。   这座滑铁卢桥附近的火车站停靠着两辆火车,喧闹的人群让韩野差点跟丢,范子航走得很快,有时候消失在人群里,转眼又在韩野视线里出现,一直到他登上了其中一辆火车。   火车上挤满了人,范子航越走越快,韩野只能艰难地拨开人群,好几个人发出咒骂声,然而范子航却始终没有回头。   他步伐越来越急促,在车厢的尽头,他迅速打开门进入了下一列车厢。   韩野追了过去,扳下门把。   “该死,被锁了?”     二十五   白起“砰”的一声踹开了呼啸山庄的大门,这种庄园四处有仆人进出的门或者可以砸碎的窗户,不过白起实在没有耐性再去寻找。   呼啸山庄里有一切的答案,他终于可以实现徘徊在心里太久的念头。   山庄里一尘不染,似乎有人定期回来打扫的样子,由于火灾是发生在地下室,山庄的大部分地方似乎还维持着原样。   似乎,总等待着谁一遍遍地造访。   白起打开入口一个古老的木质鞋柜,里面摆放着许多孩子的鞋子,从小到大,每个样式,都有两双,款式颜色一模一样。     二十六   “悠然,悠——然。”   女孩重复了一遍自己拗口的吉普赛名字,不过七八岁的年纪,说话还奶声奶气的。   许墨默默地在心里念了很多遍。   “悠然!”   Ares从楼梯上跑了下来,兴奋地叫了一声她的名字。   似乎是被Ares感染了,她也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亲爱的Ares,这是你的马鞭。”   窗外的闪电照亮了Ares的脸,与许墨,一模一样的脸。   一个沉稳温柔,一个张狂直率。   在这座旷野中矗立的呼啸山庄里,几乎无人知晓的,双子。   “父亲,我不要马鞭。”   “哦?这不是你一直想要的……”   “我要她!”   他指着洋娃娃一般的女孩说。     二十七   白起独自在呼啸山庄里穿行,越往里走,被烧毁的痕迹就越深,许多挂在墙上的照片都被烧得模糊不清。   一个显然是女孩居住的房间里,衣柜上有不同三组深深的刻痕,其中两道总是一样高。   白起打开一旁的衣箱,各式红色的裙子被叠得整整齐齐地摆放在里面。     二十八   “嘘……”   悠然打开衣柜,发现许墨也躲在里面,食指比在唇边提醒她小声一点。   她咯咯笑了几声,提起裙子也钻了进去,许墨往旁边挤了挤,两个孩子并排坐在衣柜里,透过柜门的缝隙偷看着外面的情况。   两人的头挨得太近,一不小心撞在了一起,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他顾不上自己,忙揉了揉女孩的额角。   “疼吗?”   悠然摇摇头,两人的动静太大,很快就被找到了。   衣柜门被打开,Ares和此时午后的阳光一样刺眼。   “找到你们啦!”     二十九   楼梯下的储物间里有不少孩子的小玩意,各式各样的四弦琴和马鞭。白起从小练习骑术,一眼就看出这些马鞭做工都十分精致。   他从墙上拿下一根,发现上面清晰地刻着主人的名字。   “Ares。”     三十   “啊哈……Ares……”   许墨捡起地上的马鞭,在旷野上寻找着两人,草丛里的呻吟声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空旷的荒野把肉体搏击声稀释了不少,然而空气里弥漫的情欲浓度过高,那是个难得的南风天,Ares和悠然在杂草后起伏的身体一直下雨。   晃动的野草不停切割着许墨的视线,直到走近时他遍览整个画面。   她像个初学马术的女孩骑在Ares的身上,卷曲的黑发就和她刚回呼啸山庄的那天晚上一样湿漉漉的,覆在她饱满的充满少女气息的胸脯上,仿佛马驹的鬃毛遮住了眼睛那样遮住了一半粉红色的花蕊,而另一半正因她身体的起伏而紧贴着Ares的胸口上下摩擦。   “我和哥哥,你更喜欢谁呢?”   “嗯啊啊……啊啊……”   即便是在她能冷静思考的时刻,这个问题依旧会让她难以抉择。欲望在贫瘠的肉体上,因Ares的侵入而放肆地狂奔着。   她在用呻吟来表示她的拒绝回答,Ares狡黠地换了一种问法。   “你愿意和哥哥,做我对你做的事吗?”   她不假思索地点点头,她爱他们两人,她无法在天秤的两边多加一点砝码。   “呵,小坏蛋。”   律动在他的讥笑声中变得又急又快,在寻常的一天里,她再一次体会到即将坠马的恐惧,只能紧紧搂抱着Ares的肩膀,纵声尖叫起来,在体内缰绳断裂的一刻,快感让她往后仰起头,视线里除了颠倒的世界,还有那个手里拿着马鞭,嘴角藏着笑意的少年。   有着和Ares一模一样的脸。   以她的身体为镜湖,倒映着彼此的水仙。   许墨蹲下身来,脸庞占据了悠然所有的视线,让她一时也分不清那喷射在自己体内的炙热,究竟来自于谁。   他用马鞭的手柄轻轻地沿着她因战栗而绷直的脊柱滑动,马鞭的手柄上清晰地刻着主人的名字:   “Ares。”     三十一   二楼走廊尽头的房间有一扇大窗,视野开阔可以眺望整片荒野,风景不仅不压抑,反而让人心旷神怡。   地下室的火灾没有给二楼带来太大的损害,这个房间的一切都被保存得很好。这里显然是女孩的房间,摆设着不少精致的物品,全是多年来上流社会的女孩们喜欢的玩意儿,在白起看来,这里很多摆设甚至比贵族家里的还要昂贵。   白起拉开书桌的抽屉,一本相册安静地躺在里面,崭新的身躯陈旧的灵魂,急待翻阅。   白起左边的肩膀被人拍了一下,他本能性地反手想擒住对方,却被巧妙地躲开了。   白起身后,一具憔悴的人影被窗外的光影切割得支离破碎。   范子航。     三十二   行进的火车还在轰隆隆地响,让无法破门而入的韩野心情烦躁到了极点。   他掏出枪正准备朝那个异常坚固的门锁喂上一粒子弹,左边的肩膀猛然被人拍了一下。   韩野回过头,看到许墨含着笑站在身后,迟疑地放下了已经举起的枪。   “韩警探,你找老范?这个车厢是我私人购买的,没有钥匙进不去。”   韩野侧过身,让许墨打开门,心急地抢先一步迈了进去。   空空荡荡,什么人也没有。   这里是最后一截车厢,尽头是渐行渐远的泰晤士河,车顶被打开的小窗不断往里灌着风。   车厢里挂着的衣物和日常用品——范子航和许墨的,每种都有相同的两套。角落里摆着床,还有不少发明家的工具,显然,这才是许墨真正的蛰居之地。   “难怪塞巴斯蒂安进到你家什么线索都找不到!”   许墨把玩着手里银色手杖的前端。   “我所谓的家里确实没有线索,就算有,塞巴斯蒂安也不会告诉你的……”     三十三   范子航示意自己只是回来帮许墨拿点东西,不妨碍白起随意查看。   白起就着书桌边温暖的光线翻开旧相册。   都是些家庭寻常的照片,气质高贵的男女主人,稍显落魄的房客,忠诚的老仆,照片里的双子兄弟解开了白起进入山庄以来的疑问。   如果许墨有一个双胞胎兄弟,那么命案发生时,他的不在场证据可以说完全不成立。而在伦敦城里一直飘忽不定的幽灵Ares,身份也已经确定。   “范先生,许墨有一个双胞胎兄弟,对吗?”   老范点点头,随即指着楼下的坟墓,在窗户表层浅浅的尘埃上写下了Ares四个字。   “你说,Ares已经死了?”   得到老范肯定的答复,白起并没有再说什么,相册里一张不起眼的照片引起了他的注意——范子航坐在马车的驾驶座上,许墨兄弟和女孩在未关门的马车里对着镜头笑。   有一个地方,不太对。   白起背对着范子航,紧盯着照片,不动声色地皱起了眉。     三十四   马车在伦敦热闹的大街上缓慢地行驶着——作为帝国的中心,这里已经有了公共马车,人们称呼它为“Bus”。   为了避免与这种能乘坐8-10人的大型马车发生碰撞,其他马车都会尽量减速保持距离,但小型马车互相靠得太近,若是有多事的人朝旁边多看一眼,就会发现很多不该知道的秘密。   “啊啊啊啊……帮我……Ares……帮我……”   似乎并不在意会被人看到,马车的窗帘没有被拉起,窗外不停有其他行人和马车路过,然而悠然已经无法顾及被欲望占据了上风的羞耻心,马车不如在乡间小路上那样颠簸,而许墨又好整以暇地等待看她如何“巧妙地”解决问题,她只能求助坐在自己身后的Ares。   虽然他也暗暗赞同着哥哥想戏弄她的坏心眼,然而梁季中的宅邸就快到了,他和悠然还要赶去拜访卡森医生——贾三陆的治疗让她的病时好时坏,一些更糟糕的症状也开始出现。   想到她那逐渐浮现在脸上的忧郁,那无数新奇有趣的发明都无法取悦的厌倦,Ares和许墨乐于给她最原始的快乐。   他握住悠然被内衣勒出曼妙曲线的腰,让她在哥哥身上重重地抽离再沉入,许墨默契地埋首叼住她一侧早已硬挺的乳头吸吮。华丽的长裙底下,顺着白皙大腿而下的汹涌水流早已经把袜子都弄湿了。   马车的车轮急速旋转,大本钟的钟声在伦敦敲响,泰晤士河的桥上,有鸽子因为路过的马车而惊诧。   人们在大声讨价还价,报童叫卖着最新的廉价报纸,醉汉们倒在街头之前把手里的酒瓶砸得粉碎。   她比谁都明白这座城市丑恶的一面,但那又如何,无论她在哪里,他们都会陪着她,给她双倍的快乐,是随时驱使她欲望苏醒的伟大发明,是她生命中最轰轰烈烈的一场革命。     三十五   “范先生,我可以去看一看火灾现场吗?”   老范随手关上了房门,关上了这座山庄里唯一有温暖阳光眷顾的地方。   石质的建造基础让地下室外边的通道也看不到太多火灾的痕迹,但由于白起紧闭着唇,老范不能说话,沉默让滴水声听起来惊心动魄。   沉重的铁门被推开,老范示意白起先进去,白起指了指老范手中的蜡烛,让他先走。   范子航在撒谎,呼啸山庄的荒野里埋葬的分明是那个叫悠然的女孩,为什么他要谎称是Ares的墓?   白起暗中摸了摸自己风衣口袋里的手枪。   地下室显然经历过一场非常严重的火灾,所有木质物品都被烧毁,门后的锁也被高温弄得面目全非。   等等……   白起看了看门内,又看了看门外。   这个地下室的门,是从里面锁的,如果发生火灾,不可能逃不出来……从呼啸山庄其他地方的情况看,这场火的火势不算大,只要逃离地下室,就必定不会死,怎么可能烧死了悠然,还把范子航烧成重伤?  

三十六   她从画眉山庄摸索着跑上山,雨后的路过于泥泞,让她被绊倒了好几次。   呼啸山庄的仆人几乎全部被许墨遣散了,她从后院厨房的入口一路摸到了二楼。   她必须找到许墨,否则,如果明天他前往伦敦以后造访父亲和母亲,必定会再次拒绝他们之间的婚约。   他不爱她,她对此了然于心,但这只是暂时的,只要能得到他……她能忍受任何事情。   周遭寂静得可怕,只有走廊尽头的房间里,隐约传出了呻吟声。   她轻手轻脚地走到房间门口,把一只眼睛凑到钥匙孔里想看个究竟。   整个房间里充盈着过于浓郁的名为情欲的气体,床上三具赤裸的身躯正热切地交缠在一起,其中两人都拥有让她日思夜想的面容。   两个……许墨?

  三十七   “唔……”   身后Ares的急速顶弄让塞在悠然嘴里的硕大深入到了喉咙,才刚刚摆脱了许墨蹂躏的小穴马上又被Ares急切地插入,让许墨留在里面的大量浓稠液体被Ares粗暴顶弄的动作带出,缓缓流到床单上,交合处下面的床单上沾染的液体才刚刚干涸,就又被新鲜流出的重新弄脏。   头发被许墨拉起好让她含得更深,双腿被Ares用膝盖顶得更开好让她跪得更低,明日即将启程去几天伦敦,让两兄弟似乎要把几天的热情都提前耗尽才行。   Ares还在狂乱地鞭策她再度沉入高潮的湿地,嘴里许墨的坚硬也在昂首苏醒,他们一人让她死去一人让她复生,每次剧烈地抽搐时,蜷曲颤抖的脚趾上方,那绕了两圈挂在脚踝上的蓝宝石蝴蝶就好像同样被赋予了生命一样兴奋地狂舞起来。   钥匙孔里窥视着三人的一只瞳孔因震惊而扩散,不仅是因为她所渴望的有人却独自占有了两个,还因为那只蓝宝石蝴蝶,与她脖子上父亲特意订做的毫无差别。  

三十八   “范先生,请把蜡烛给我,我想看看……”   白起话音未落,老范已经把蜡烛递到他面前。   闪烁的烛光把他修长的手指和细腻得不像一个老仆的手背照得分明。   左撇子?   许墨也是左撇子,呼啸山庄的少爷和仆人都巧合地全是罕见的左撇子?而且,右手手背没有烫伤……   白起回忆着每一次与老范的接触,再次确信了这一点……一直放在风衣口袋里的右手突然掏出枪指着范子航的额头。   “你不是老范!老范是右撇子,照片上他坐在马车前右手持马鞭……而且,你的右手连烫伤的痕迹都没有,你究竟是许墨还是Ares?”   范子航笑了,毫无被白起识破的惊惧,脸上的伪装被他一点一点撕了下来,露出一张与许墨一样俊美,只不过多了几分张狂神色的脸,右眼的疤痕不是伪装,为他的脸庞平添了些与许墨截然不同的跋扈气息——但如果戴上单目镜,旁人根本无法分辨他们两兄弟。   “那天被你请去警局的,是我哥哥许墨,白起,你确实很聪明,哥哥说伦敦所有的警察里,你是最棘手的一个。”   “人都是你们两兄弟杀的?”   “不,人都是我动手杀的,贾三陆这种滥用吗啡的医生早就该死了,如果不是他贪财而大剂量地使用吗啡,悠然就不会吗啡上瘾;如果不是瑞克那种剥削童工的资本家,悠然不会在来到呼啸山庄以前就患上肺痨,需要用吗啡治疗,这些人根本不配活着,白警官,其实你比我清楚。”   白起对这种变相的“同流合污”很不满。   “那大小姐又做错了什么,她不过是爱上你……或者说你们兄弟其中的一个罢了。”   Ares的嘴角浮现出冷酷的笑意。   “这个女人,是最该死的一个。”

  三十九   “火灾那天,除了悠然被烧死以外,我们特地留下来照顾她的老范也死在了山庄里,死因是被人用尖锐的烛台刺入心脏出血过多,所以我和哥哥很肯定,火灾的时候现场有第三个人,于是我们回到伦敦以后,就会轮流以范子航的身份跟在彼此身边,直到那天我们再度造访梁季中的家,他的女儿看到假装成老范的我以后大惊失色……”   白起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   “如果她没有趁我和哥哥不在溜进呼啸山庄,她是不可能见过老范的。除了我和哥哥,看到老范还活着就如此慌张的人,只能是凶手,她以为我和哥哥对悠然的死没有疑心,为了婚约还在不停地写信给我和哥哥,甚至暗示她知道我们和悠然的事,简直是自投罗网,于是那天,我扮成老范的样子去赴约了。”

  四十   “说,你为什么见过我?”   Ares极力克制着自己不要马上掐死眼前的女人。   “对不起,我那天……只是想找那个女孩谈谈,让她放弃许墨,她只要一个就够了不是吗?被你看到我和她在一起,你一定会告诉许墨的,这样我就一无所有了……我不是故意杀你的,撞翻烛台的人是她,可是明明能够逃出来,她却把自己反锁在了地下室里。”   Ares的情绪到了崩溃的边缘。   “你跟她说了什么?”   “我说,父亲告诉我,她的生父就是呼啸山庄的主人,她是许墨同父异母的妹妹,如果……如果她不把许墨让给我,我就会把她和他们两兄弟的事情昭告全伦敦。”

  四十一   “悠然是这么轻易被欺骗的女孩?”   “当然不是!”   只是这一个吉普赛名字,就能让一直冷静的Ares浮现愤怒。   “他们父女造访呼啸山庄的那天,悠然偷看到了她脖子上戴着的蓝宝石蝴蝶项链,悠然母亲曾经告诉过她,那是她寻找亲生父亲的凭证,这么多年为了防止被人偷走,她一直捆在脚踝上……那天她肯定趁哥哥不注意偷偷追了出去,想必梁季中为了名声不肯承认,所以才让吗啡成瘾情绪极易沮丧的悠然更加失落。”

  四十二   “你不是说?梁叔叔在地下室等我,有话要跟我说吗?”   “父亲看来已经走了,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昨天你问得太匆忙,他来不及解释。我想你误会了,他不是你的父亲,我也不是你的姐姐。”   “不可能,如果他不是我的父亲,你为什么会有跟我一样的项链?”   “你不知道吗?这条项链原本的主人,就是许墨的父亲,因为我与许墨从小订下婚约,所以才送给了我……”   “不可能,我不信……”   “这是我在你居住过的孤儿院拿到的收养协议,上面清楚地写着你父亲的名字…”   悠然没有勇气接过那张纸,不知为何,一向昏暗的地下室里,此刻微弱的烛光却亮得足以让她看清楚上面的名字,那晃动的火苗把绝望照亮,也把她因久病而瘦削的身影无限拉长,她的身躯摇摇欲坠,只能勉强扶着墙边木质的柜子,烛台晃动着跌在几个箱子上,里面装满了为配合卡森医生的戒断治疗而被许墨和Ares封存在此的吗啡。  

四十三   Ares从西服口袋里掏出了一份收养协议书,内容与白起在孤儿院找到的完全不同,收养人和生父都写着许墨父亲的名字,上面甚至有孤儿院院长的签名。   “这是那天我杀了她之后,在她的日记本里找到的,白起,你见过真正的协议书,在你看来,我手上的这份可信度与原件相比,有偏差吗?”   “没有。”   以白起的经验一眼就能判断出,Ares手上的那一份,无论是纸张的质地,新旧还是院长的笔记,都真实得足以呈堂……梁季中不仅造假了一份领养协议为自己留了退路,还让这份协议“不小心”被自己的女儿用来解决退婚的危机。   可是……Ares为什么如此笃定自己看过领养协议书的原件?还有,既然他翻过死者的日记,必定知道上面记录着当天她约许墨见面的事情,为什么不销毁证据,反而留下来让警方查到自己头上?   白起想起了那天因为Ares破坏工厂而去往兰贝斯区的自己。   为什么那天Ares不直接杀掉瑞克?为什么塞巴斯蒂安敢来偷他的钱包?为什么贾三陆死亡现场散落了一地他垄断伦敦吗啡交易的铁证?   他所查到的一切,都是许墨和Ares“想让他查到的”,他们甚至知道他今天会来呼啸山庄,因为就连大东方号启航的日子,都是许墨决定的……   白起心里一沉,糟了,他们的目的根本就不是瑞克,也不是自己,他们做的这一切,只是想引自己来呼啸山庄,不让他出现在大东方号的启航现场。   在这个嫉妒,贪婪,仇恨编织的网中,他们最想杀的人是……   梁季中。   “不行,梁季中你们不能杀,如果杀了他……”   在白起想明白了一切,正想拔枪之前,Ares的手刃已经落在了他的后颈上,昏迷之前,他断断续续听到Ares离开前的最后一句话:   “放心,哥哥说了,你不能杀。还有……我指给你看的墓地,虽然不是我的,但我终将长眠于她身旁。”  

四十四   走廊里横卧着范子航的尸体,这让本来就有不祥的预感,告别哥哥提前回到呼啸山庄的Ares心里更为不安。   他找遍了整座山庄,最后循着烧焦的气味摸到了地下室的门口。   从内反锁的大门因为高温的灼烧已经变形,Ares颤抖着推开门,铁门与地面的摩擦听起来像有人用刀划在他心上。地下室太暗了,未被烧尽的木质横梁重重地砸在Ares头上,尖锐的木条在他右眼上撕裂出长长的伤口。   血一滴一滴地坠落,与他在地上摸索的手一起,摸到了那还缠绕在主人脚踝上的蓝宝石蝴蝶项链。     四十五   大东方号停泊的港口人山人海,女王、李泽言和王子周棋洛都亲临现场。在女王离开之后,一切启航的准备都在井然有序地进行,却唯独不见许墨的身影。   “船已经造好了,船长和水手才是主角,造船的人已经不重要了。”   梁季中的枪抵着许墨的后脑,他很冷静,甚至连单目镜的镜链都没有摇晃,似乎这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梁叔叔为了这次大东方号首航的事,劳心劳力编制了皇家警卫队,不仅获得了爵位,以后白金汉宫的防卫也是由你负责,我这种没有利用价值的人,当然要除掉。”   梁季中冷笑了一声。   “毕竟,我也没有女儿嫁给你……或者你弟弟了。”   许墨西服下的手握成了拳。   “你为了往上爬,连自己的亲生女儿也利用?”   “小孩子时候订下的婚约,确实很难保证履行诺言,既然我找到了这个女儿,与其流落在外,不如拜托我的好友,你的父亲代为收养,在这点上,你们两兄弟也该感谢我……只可惜……”   许墨回过头,单目镜里映着的梁季中眼里没有丝毫悔意。   “只可惜悠然活不久了,没有价值的私生女不值得你承认,能嫁给我们兄弟或者任何一个贵族的悠然才是你的女儿,否则她就只是一个从来没有被命运眷顾过的女孩,你甚至在收养的时候就造假了一份协议,以防你那上流社会的妻子与她的家族在知晓你有私生女以后抛弃你。”   枪口抵着许墨的额头,船舱外还没见到大东方号开动的民众在大声喧哗。   “我确实没想到事情的后果这么严重,也没想到悠然死了你还要坚持退婚。我女儿被你杀死的那天我就猜到是你们兄弟干的,如果不是看在你母亲的份上,你们两兄弟早就蹲在监狱的双人牢房里了。”   许墨倔强的双唇缓慢地弯成了嘲讽的弧线。   “看在我们母亲的份上?你以为爬上上流社会,我母亲就会爱上你了吗?你心里比谁都清楚,你从来都比不过我的父亲,你只配买下画眉山庄每天仰望他们!”   听到许墨这么说,梁季中的脸唰地白了。   “关于退婚的事情,呵……据我所知,退婚的不止我一个。”   天秤渐渐地,随着许墨吐出的每一字而明显倾斜。   “你早就知道白起的出身,也知道他在暗地调查你,所以想借婚约拉拢他。被白起拒绝之后你怀恨在心,故意不告诉他我们两兄弟的秘密,好让他一直追查我们,借我们的手除掉他。梁叔叔……当年你妻子被人绑架又被你所救,让你彻底跨入上流社会的这个绝妙契机,是你勾结伦敦的黑帮,自导自演的吧?白起在调查谋杀案之前,就一直在调查当年这个案子。”   梁季中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听见空气里响起手枪扳机被扣响的声音。   “不管你知道什么,也没有机会再说出口了,你和你弟弟合谋杀害我女儿,我‘误杀’你合情合理,想必现在白起已经死在Ares手上,下船之后,我正好可以名正言顺的逮捕他……”   “哦?是吗?”   他此刻的表情与他平常温柔儒雅的样子很不一样,他倨傲地笑了。   “看来急于巴结皇室让你对这座城市已经非常陌生,现在全伦敦的黑帮表面没有统一,其实早就掌握在Ares手上,报童,小偷,妓女,暴徒……全都听他差遣,当年你导演的绑架案,人证物证Ares都已经搜罗好了,梁季中,我们无心让你死,看你身败名裂才是有趣的事情。”   许墨的满不在乎让梁季中恼羞成怒,这场漫长的赌局在他脑后也被顶上了另一把枪时彻底揭盅。   “头儿,放下枪。”   “韩野,你忘了谁是你的长官?”   “我只认白哥,你想除掉白哥,我就除掉你。”   “就凭你们两个?”   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门外的男人突然开口,尽管逆着光,金发和身上华丽的皇室礼服还是被海水折射得光芒万丈,他倚着舱门,掷地有声地向梁季中宣告了黑暗的终结。   “还有我,够不够?”     四十六   白起从医院醒来的时候,韩野欢呼着奔了出去,没过多久李泽言拿着张报纸走进了病房。   “你好,白警官,我想,比起我的来意,你对今天的新闻更有兴趣。”   白起头还有些痛,一手扶着额头一手接过了报纸。   “国会今日召开”   “大东方号正式启程前往纽约”   “男爵梁季中被捕”   看到梁季中名字的白起只觉得一头冷水泼了下来。   “梁季中?”   “你一直调查的事,昨天已经有人将全部证据送到我的报馆,白起……不,以你父亲的地位,我该称呼你白子爵,看来你错失了一个向家族证明自己的好机会。”   “这与你有什么关系?”   远处的大本钟突然敲响了绵长的一声,国会召开的日子,大本钟每隔一小时就会敲响一次,李泽言很有耐性地等到所有钟声的余韵消散,才缓缓开口:   “北美和俄国的平原是我们的玉米地,加拿大和波罗的海是我们的林区,澳大利亚是我们的牧场,秘鲁是我们的银矿,南非和澳大利亚是我们的金矿,印度和中国是我们的茶叶种植园,东印度群岛是我们的甘蔗、咖啡、香料种植园,美国南部是我们的棉花种植园……几乎四分之一的世界属于大英帝国,而几乎全伦敦都属于我。”   白起很清楚李泽言绝非虚张声势,就在他提到的殖民地里,究竟有多少其实也属于他,没有人能得知。   “白起,今天国会结束以后,女王就会宣布周棋洛为帝国的王储,只要你点头,以后全伦敦的警察都会听你的,皇室的指命你父亲无从反对。”   “………………”   “伦敦的工厂已经被我整合完毕,接下来,我会在伦敦修建下水道治理污水减少霍乱,我已经拿到了设计图。”   这是最好的时代,也是最坏的时代,你实现你的理想,我实现我的梦。   白起向李泽言伸出手。   “李先生,合作愉快。”   “我知道你会答应的,那个人的提议没有人能拒绝。”   说完他转身走出了病房,似乎在告诉白起,不必再追问他说的那个人是谁。     四十七   大东方号一个月后到达纽约,许墨没有踏上归程,又或者说,根本没人能回忆起启航的那一刻他是否在船上。   伦敦的传奇从此消亡在雾里,无论是许墨还是Ares,白起一直没有再听到他们的消息。   伦敦的下水道工程还在继续,一直有人提供新的设计图给李泽言,究竟是哪位天才设计师能完成工业革命时代最大的难题,白起从没有对此产生好奇。   某天他接到了呼啸山庄发生大火的消息,起火原因不明,与上次不同的是,这次烧得十分彻底,除了门前的墓碑,其余都几乎被大火吞噬殆尽。   女孩的墓碑旁边不知何时多了两块无名的石碑,它们矗立于旷野,却没有孤独的意味。   白起在那温和的天空下面,在这三块墓碑前流连,望着飞蛾在石楠丛和铃兰花中扑飞,听着柔风在草间飘动,他纳闷有谁能想象得出在那平静的土地下面的长眠者竟会有并不平静的睡眠。   全文完